欲说还休的奥斯卡情结
李纪
2001年的初春似乎成了华语**的天下。一部演绎**传统文化的武侠片《卧虎藏龙》以史无前例的十项奥斯卡提名成为华语**打入西方主流世界的标志**影帝是谁，也成为街头巷尾人们惊喜的谈资。从张艺谋到李安，从《红高粱》到《卧虎藏龙》，镜头中演绎的那个**在慢慢的进入西方人的内心世界。到底是什么打动了他们，是灿*热烈的高粱地还是空灵隽永的侠客风骨？**传统文化的底蕴在每一寸胶片的解构中述说着这个古老文明走向世界的方式。
《卧虎藏龙》中的**文化
如同诺贝尔情结一样，奥斯卡提名的公布像是一支强心针，再一次刺激了**人有些欲说还休的奥斯卡情结。对此**的各大报刊杂志也大做文章，几乎是众口一词地赞许《卧虎藏龙》，向来以尖酸刻薄为能事的**影评界居然对《卧虎藏龙》青睐有加，实属难得。《卧虎藏龙》震撼**人的原因到底在哪里？也许正如很多**人所说的，《卧虎藏龙》为他们开启了另一扇认识古老文化的窗口。那么他们看到的是怎样一种古老的文化呢？唯美的画面和飘逸的武打，《卧虎藏龙》中青瓦白墙的江南水乡、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气势恢弘的紫禁皇城，这些风光在**人眼中正如大峡谷和西部牛仔在**人眼中那样充满异域风情。此外，承德的普宁山庄、黄山的翡翠谷、安徽的南屏宏村、浙江的安吉大竹海、河北的苍岩山和新疆的克拉玛依等地更是平添了这部影片的东方神秘色彩。由华裔作曲家谭盾主创的《卧虎藏龙》的音乐也做得极富**特色。在**配乐方面，在新疆大漠上用了胡笳，夜半打斗中用了鼓，此外还用了笛子、箫、铜锣、二胡、巴乌等乐器。几乎每一个场景都承载着一种**传统乐器，将场面心理衬托得淋漓尽致。谭盾的音乐已经获得“最佳原创音乐”及“最佳主题曲”两项重要提名。谭盾说，《卧虎藏龙》的原创音乐为东西方文化、情感与动作、高雅与通俗文化之间构筑了一座桥梁，开始了一次多元文化融合的新旅程。“这再一次证实了**文化深厚的底蕴是我创作灵感的源泉”。毋庸置疑，李安以及谭盾这些《卧虎藏龙》的创作者们力图展现的是对西方世界而言的**传统文化中的异域色彩。一篇媒体报道说得很到位：李安的《卧虎藏龙》是拍给外国人看的。
由奥斯卡提名引起的《卧虎藏龙》在国内的二度公映，最好地诠释了**人的心态。这一次人们不是在看李安，在看周润发和章子怡，而是在看奥斯卡，在看奥斯卡后面我们似乎难以理解的西方人的眼睛。各种媒体都以自己的方式在这场理解与被理解的沟通中寻找答案。李安，被评述为“一名深刻认识**的艺术家，尤其他对**人、**的伦理道德，有着准确的描摹与判断。”是的，李安对于西方世界的理解和把握也许大于张艺谋，也大于很多**导演。在《卧虎藏龙》中，李安让西方人看到的是他们容易理解的“被压抑的情欲”。西方人对***夫的惊叹，除了目眩神迷之外，似乎并没有过多的理解。于是李安就用大家都看得懂的**语言表现“周润发”、“杨紫琼”爱的深沉含蓄，也表达出作为长者的“周润发”对晚辈“章子怡”有克制的启蒙引导与怜爱。**媒体的报道说，最重要的是，李安换了一种方法表现**文化，架起了东西方文化的沟通桥梁，让相互隔膜的东西方文化，在**领域内开始了真正的交流。这是华语**进入西方的好开端。
其实，一部**有多种表达方式。作为一直想要打入国际市场，取得西方世界认同的****，一个重要的创作理念就是既要保存自身文化的特质，又要将被固有观念分隔成不同类别的文化融合起来。这种融合不是表现形式上的拼凑，而是心灵的交汇，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艺术的理解与沟通”。只有通过对精神与情感世界的细腻诠释才能让**更富于魅力。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李安研究过好莱坞**的剧*结构和制作方式，并试图寻找到**文化和**文化的结合点，希望有机会拍摄出紧扣两种文化心弦的**来。东西文化的双重影响造就出一个独特的李安。《卧虎藏龙》如此走红，虽然不排除文化底蕴的背景，但很大程度上也是一次商业*成*的范例。
从创作观念上说**影帝是谁，李安是最熟悉好莱坞制片体制的**导演，也了解西方观众的欣赏口味，用西方观众习惯的、喜欢的方式来包装一个东方的故事，在好莱坞模式的制片中创造东方的传奇。精心构造的传统**韵味、江南的灵秀与沙漠的雄浑、美如舞蹈的武打使片子整体气氛显得质朴而悠远，如梦如幻却又不浮夸。在镜头与镜头的剪辑、场面与场面的调度中，李安表现出了**的气度，该收敛处绝不恣肆张扬，隐忍的平缓节奏中又包裹着欲*薄而出的**。影片中饱含着浓厚的侠义精神和深沉的人生哲理，而不是一般武打片里那种简单的善恶斗争，让人看后回味无穷……难怪该片能深深抓住**观众与影评人士的心。
从*作方式上来说，《卧虎藏龙》的美资背景和国际包装方式也是其打入奥斯卡的内因和奥秘。东方的文化向西方传播，如果没有一个可以为西方观众易于接受的形式，是很难的。《卧虎藏龙》在画面的运用和在人物关系的建构上，都非常符合西方观众的欣赏习惯。尤其是英文字幕，实在太能打动西方人了。如果你既懂中文，又懂英文，你会留意到，许多地方是不一样的，英文更煽情。但是，很难说这种方式下构造出来的武侠片《卧虎藏龙》就代表了**的*土文化，也很难说它就体现了***土文化中的特点和深度。就像是一场皮影戏，戏外的人看到了刺激，看到了将数码技术和传统特技糅为一体的***夫，他们大声叫好，他们却看不到打斗背后**武侠文化里的侠义精髓。高科技和传统*夫所制造出来的不过是一种视觉的奇观，是**人眼里的**式的西洋镜。
“第五代”导演江郎才尽了吗？
回想起张艺谋当年带领****走向世界的《红高粱》，以及由此而来对他“丑化**，取悦老外”的批评，可以看到，较之于张艺谋这位在内地文化烘托中经营**魅力的人而言，李安更胜一筹的是，他会向西方人展示那些他们最渴望分享的部分，而又对**人需要什么、西方人需要什么，有着自己准确的认识。《卧虎藏龙》是武侠文化的皮相吸引了他们，但真正吸引西方的是**传统文化的底蕴及其人*的深度，这是**文化特*与普世*的结合。例如同样一部《卧虎藏龙》，**人看来，打动他们的是**影片里没有的***夫，而**人看来，是侠之大者的精神与风范，是蕴藏在其中的东方美学和华夏文明。这些东西是普世*的，即使**人不能完全理解，他们也能从自身文明的角度去诠释，去让这些表现人*的东西成为恒久的魅力。李安说过“我所关心的，应该说是有关人*共通的问题。”李安所希冀的是这样，他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其实张艺谋也是一样。他也同样渴望让西方人了解**，但是他的角度和李安不同，这也许是受大陆和**不同地域文化的影响。****保留了很多**传统文化的气息，从60年代一直到侯孝贤、杨德昌、李安、蔡明亮、黄明川等，从他们的创作脉络上看得出他们一直在努力挖掘一些**传统中人*和普世*的东西，同时更注重与时代的切入，力求在现代、后现代的文化空间里找到新的生长点。如李安的三部曲《推手》、《喜宴》和《饮食男女》，它们既对传统久远的**式父权展开了种种揶揄和嘲讽，又对在现代社会冲击下的**家庭结构进行了深刻的剖析。而在大陆，虽然近年来**的发展让人惊喜，但也让人忧虑。以陈凯歌、张艺谋、吴子牛、田壮壮、黄建新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80年代他们有过一个高峰，90年代渐渐滑坡。这批导演由于曾经经历了**社会大动荡的漩涡，接受专业训练之后是满怀着创新的**走上影坛的。他们对新思想、新手法的敏锐，对探索**文化的历史和**心理的渴望，使他们的作品主观*、象征*、寓意*特别强烈。他们作为一个群体的力量出现时的确给**影坛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然而到了《风月》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已经可以看到他们人文张力的某种失落和艺术立场的摇摆。虽然90年代后期张艺谋开拓出一个平民化的空间，但对他来说，《秋菊打官司》是一个他现在也无法超越的高度。
第五代导演实现了几代****人的梦想，把****推向了世界。他们后来的某些调整和摇摆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目前，张艺谋、陈凯歌们的闪光点、爆发点像*泉一样，似乎快要*发完毕。从《幸福时光》看显然已经江郎才尽、惨不忍睹了。这个阶段可能是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今后他们会怎么走，谁都无法下断语。他们的锐气已经磨损了很多，我们期望他们能够对自身的导演模式有新的创新和突破。
用东方的“弗洛伊德”敲开西方人的心扉
至于****，近期以汪家卫的《花样年华》为代表，在国际市场上也是甚为风光，梁朝伟对东方男人含蓄的演绎终于为他赢得了戛纳影帝的称号。对影片人物及其形象的准确定位与刻意经营已经构成了汪家卫**作品的一大特色。《花样年华》拍得很聪明，梁朝伟和张曼玉的刻画也非常到位。其中充满了浓郁的怀旧情结，欲爱不能的道德制约。梁朝伟和张曼玉的床戏被剪掉了，这*来是很“西方”的手法，目的就是要他们之间根*不存在一点肉体的东西，让他们处在道德自守的角度，很苦闷徘徊。这是**封建道德桎梏下不可逾礼的东西。同时片中人物包装得也非常时尚，上海式的旗袍、东方女*婀娜的身姿，非常的“好莱坞”。
礼教约束、自我压抑是**人的情感表现方式，也是西方人能够欣赏，喜欢欣赏的部分：东方韵味、神秘主义和压抑的主题所带有的一点弗洛伊德色彩。可以说，在对**人情感“*压抑”的刻画上，《花样年华》与《卧虎藏龙》异曲同工，都找到了敲开西方心扉的准确击点。在这个意义上，这两部影片与张艺谋一系列被批评的表现**“贫穷、落后、封建”的片子《菊豆》，《大红灯笼高高*》、《老井》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可以刻薄一点说，和西方人最早开始的对****小脚的痴迷研究都没有什么不同。
获奖**真的“出卖”了**吗？
从对张艺谋“出卖了**”的批评，到对李安、王家卫利用**文化打入西方世界的深层剖析，我们不禁要问：是艺术“出卖”了**吗？那些在国际上获奖了的作品，就一定有“出卖”**的嫌疑吗？姑且不论这些获奖作品必定存在的艺术*，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人的内心世界。“家丑不可外扬”是**人一贯的文化心理。但我们越是怕把丑的一面给人看，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表明我们文化心理的脆弱。**有许多人看不起好莱坞的商业**，但是谁也无法否认好莱坞**带给我们的冲击。它的市场运作方式正是**现在**市场最难以达到的层面。**加入WTO后，好莱坞的大片会像潮水一样涌入**市场，到时候我们*什么来保卫我们的**市场？是*那些假借主旋律之名，机械糅合了**和爱情，假意成真的“红色”影片；还是*那些“画虎不成反类犬”，拙劣模仿好莱坞的“惊险大片”？何谓媚俗？何谓矫情？何谓在取悦外国人？何谓在*卖**文化？
入世带来的是危机和希望并存。在全球化的文化空间里，市场的壁垒即将被打破。入世后的进口片从入世前的每年10部增加到每年20部，几乎每半个月就有一部****上映。以后是逐年往上*动，每年30部，40部。三年以内这些进口片还是由中影公司**发行，三年后，****商将长驱直入，直接在**做发行，可以有他们的首*院线，**资金可以参与影院的环境改造，其股份可达49％，某些地方**可以拿到51％的份额。这样，**的优秀**可以在**10—15个城市由他们能主控的影院里推出。在入世后*土**被*到绝路的困境之前，让我们的****走向世界就不仅仅是一种进攻也是一种防守了。
**文化如此悠久，我们又处在一个剧烈震荡的历史时期，我们期待，我们也有理由相信我们的**题材资源和表达空间会有一个全新的拓展。我们期待着大陆、港、澳、台以及海外华裔的聚汇和整合，期待着大陆有第五代和第六代以及更新的**人，如果他们能在**传统文化和西方视角的对峙中找到和谐的切入点，这也许就会是****走向世界的一个新的契机，也会是新世纪****一个很亮的生长点。
